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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杏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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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杏歸

湯寶兒看著她的背影, 慢慢斂了笑意。

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?湯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,慢慢倒塌的?

好像是從她和井明真的婚約作廢,從慕氏斷腿後, 是從寺廟那晚開始的,那晚, 大火, 山林,刺客,大雨,墜崖......

湯寶兒眉頭緊皺,臉色逐漸沈凝。

接著是湯連鋒斷腿、湯連策陷入泥潭、湯弦和慕氏不和、老太太病重、連夷入獄......

湯寶兒愈發心驚。

-

湯植姝成親的排場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,到底是嫡出的長女。

出門前,青荷小院裏來了不少人。

湯植姝看著鏡中妝成的自己, 面露滿意之色。

她雖一張嘴不討喜, 但生得一副好顏色, 這身喜服穿上, 更襯得她嬌媚艷麗。

曹氏站在她身後,笑瞇瞇道:“真好啊,成了親之後就有男人疼了。”

湯植姝聽了這話,笑意略微有些不自然。

“倒是多虧了大娘。”曹氏看向一旁的慕氏:“她今日成親,也能沖沖喜,是不是?”

慕氏面色淡淡,沒有接話。

湯植姝徹底笑不出來了, 她自鏡中看向曹氏, 眉目透著怨懟。

“二伯母這話,恐怕不太妥當。”湯寶兒站在慕氏身後, 看向曹氏:“大喜日子,說這些話做什麽?不是存心膈應人嗎?”

曹氏眼珠一轉,她擡手輕輕打了打自己的嘴:“哎喲,是我說錯話了,該打該打。”

接著,她又看向湯植姝:“大娘別惱我,是我忙昏了頭。”

湯植姝的婚事,前前後後幾乎都是曹氏操持的,即便她心裏再有不滿,也不好當眾說什麽。

......

湯植姝的成親日平平淡淡,回門日也平平淡淡。

甚至回門時,她都不知道該見哪位長輩。

曹氏忙得腳不沾地,壓根兒沒記得她回門。

是湯寶兒推著慕氏,還有連夷,見了湯植姝和岑覆夫妻二人。

稍微寒暄兩句,慕氏便喊上湯寶兒,帶著湯植姝去了後院兒逛逛。

輪椅碾過地面的聲音吸引了湯植姝,她低著頭,看向慕氏那一只空蕩蕩的褲腿,又看了看前方的門檻,抿了抿唇瓣。

過門檻時,是琉璃和玲瓏擡起輪椅過去的。

三人在長長的游廊裏停下,仆從退至遠處候著。

慕氏穿著一件靛藍蘭花襖子,面龐消瘦,眉目清淺,懷中還抱著一個精致的手爐,她看著游廊外的景色,語氣平靜:“大娘該是對我們也不太滿意,不太順心。”

湯植姝眉心一跳,剛想說什麽,就聽慕氏繼續說道:“又或許說,你對湯家的每一個人,都不滿,都瞧不上眼,是不是?就連你的親哥哥,你也視作陌生人。”

“......這不是很尋常嗎?”湯植姝梳著婦人髻,穿著一件水紅色的印花襖子,她手裏也有個手爐:“誰對我好,我就對誰好。”

她言外之意,湯家沒人對她好。

慕氏:“這話說得不錯,人心都是肉長的,推己及人,大娘,我且問你,在你看來,你若不對旁人好,旁人又怎會以德報怨,對你好?”

“這不過是先後、是誰主導的問題。”湯植姝說道:“我是後面的那個人,誰先不對我好,我便不會對他好。”

“那你又怎麽知道,你在旁人那裏也是那位後面的人?”慕氏平鋪直敘道:“大娘,你天生涼薄,自你幼時起,我便不喜歡你。”

湯植姝沈默不語,面上也沒有什麽表情。

“我想,這個宅子裏,也沒人喜歡你。”慕氏明晃晃說出事實,卻讓湯植姝紅了眼圈兒。

她冷冷一笑,強撐堅強:“我即是我,又何需旁人來喜歡我?”

慕氏垂眸看著手爐套子上的花紋:“我看在你娘的份兒上,對你們兄妹二人多加照拂,如今對於你,我再照拂最後一次。”

湯植姝囁嚅著嘴唇想說什麽,可最後她抿緊了唇瓣,聽慕氏道:“你已嫁為人婦,性子要多收斂,你一張利嘴不得人喜愛,說話要再三斟酌,你無父無母,娘家無人可依,所以你要自強,自己學著照看鋪子上的事,這是其一;其二便是,在不損你尊嚴的情況下,籠絡你夫婿的喜愛,這是退路。”

“與夫婿有爭執不和,不要憋著生悶氣,要說,夫妻本為一體,凡事要多說t多商議......”

慕氏絮絮叨叨說了許久,久到湯寶兒都覺得手裏的手爐變涼了。

“......最後。”慕氏輕輕嘆了口氣:“我會撥兩間鋪子給你,這是我對你娘的承諾,照拂你們兄妹二人,對於你,我已經仁至義盡,大娘,今後的路,你得一個人走。”

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,反之亦然。

湯植姝固然可惡不討喜,可她自小無雙親疼愛,不得家中長輩親近,兄弟姊妹也不愛和她往來,在家中也無人在意,雖有她自個兒的緣故,但亦是命運作祟。

慕氏說完這話,久久沒得到回應,她也沒在意,只偏了偏頭:“你這兒我沒有什麽能做的了,剩下只有大郎了。”

湯植姝看了一眼旁邊的湯寶兒,扯了扯嘴角:“他那裏,有湯寶兒照拂,恐怕用不著您。”

湯寶兒面色一沈,她連忙看向慕氏,生怕慕氏聽出其中關竅。

慕氏是誰,只湯植姝這一句意味深長的話,入了她的耳,再在腦中經幾道彎繞,她便明白了。

可她面色未改,只擺弄著手裏的手爐:“該吃午飯了。”

湯植姝見她沒聽出來,有些洩氣。

倒是湯寶兒,她深知慕氏脾氣秉性,見此情形,心裏一咯噔,便知慕氏心裏已有了底,於是有些惱湯植姝的話語。

吃過午飯後,湯植姝帶著岑覆去了青荷小院小憩,慕氏屏退湯寶兒,打算和連夷說會子話。

“娘......”湯寶兒看向慕氏,不肯離開,她心裏有些擔心。

慕氏瞥了她一眼:“怎麽?怕我吃了大郎?”

她臉色微紅,餘光掃向連夷,見他神色沈靜,心裏稍微安定了些許,於是便退了下去。

仆從也退了下去,屋子裏只剩慕氏、連夷二人。

二人誰也沒有開口,屋子裏掉根針都能聽得分明。

直到——

“跪下。”慕氏看著連夷,冷冷開口。

連夷未曾猶豫,他掀袍跪下,背脊挺得直直的。

......

芍藥回來了,還將香杏帶回來了。

為了避免湯連鋒發瘋,湯寶兒沒讓香杏回懸壺堂,而是安排香杏去了石見巷,那裏有一院子的貓狗,她托香杏替她照看。

傍晚前,湯寶兒帶著一身疲乏來到石見巷。

香杏早已備好了吃食茶飲靜候她的到來。

屋子裏燒著炭火,二人坐在窗邊,一邊吃茶,一邊說著話。

湯寶兒看著院子裏活潑的貓兒,嘴角掛著一抹笑:“每回來這裏時,感覺一身的疲憊都被洗去了。”

屋子裏有幾只貓兒,它們窩在暖洋洋的小窩裏,或是舔著自己的毛發,或是打著盹兒,夕陽從窗口灑進來,儼然一副歲月靜好的場面。

窗框上也躺著一只貓兒,毛發呈金黃色,它趴在窗框上,閉著眼假寐,尾巴在一晃一晃的。

香杏看著對面的少女,嘴角微翹:“姑娘有些不一樣了。”

“和我離開時不一樣。”

湯寶兒詫異:“哪裏不一樣?”

難不成是瘦了?

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腰身,一點兒沒有察覺。

香杏喝了口茶,支著下巴看她,但笑不語。

湯寶兒輕咳了一聲,她吃下一塊糕點,端著茶杯輕啜著。

“姑娘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?”香杏到底年長,洞察力驚人。

湯寶兒險些被茶水嗆到,她放下杯盞,拿手帕擦了擦嘴角,問:“怎麽這樣說?你可是知道些什麽?”

“聽姑娘這麽一說,那必然有什麽事瞞著我。”

香杏清冷的眉眼微彎:“我剛回來,能知道什麽,只是看姑娘這樣,隨意猜測罷了。”

院子裏。

丁香和芍藥逗著貓兒,小聲說著話。

“香杏回來了,姑娘一腔的話也有人說了。”丁香的聲音帶著酸味兒。

在她看來,她和芍藥、香杏,都是下人,為何香杏能獨得湯寶兒青睞?甚至被以友相待。

芍藥倒是十分平和:“姑娘有個說心裏話的人,也好。”

丁香想想也是,她又問:“你是怎麽遇著香杏的?”

“慎縣也不大,偶然遇著了。”

“我有喜歡的人了。”湯寶兒有些不自在,但還是將這話說出口了:“我與他,心意相通。”

香杏一點不意外,似湯寶兒這般年紀,有心上人也是尋常事。

“讓我猜猜是誰。”她微微一笑,擡眼看去:“是大公子嗎?”

湯寶兒訕訕道:“這你都能猜得到。”

“並不難猜。”香杏說:“姑娘身邊的人,就那幾位,井家的必然不是,其他的麽......若是新冒出來的,姑娘也不會這樣快動心,想必是常年相識的人,除了大公子,我實在想不出別的人。”

還有句話她沒說。

她早發現這“兄妹”二人之間的暗潮湧動了。

“那你怎麽看待這事?”湯寶兒看向她,嘟著嘴:“娘也知道這事兒,但她什麽都沒說。”

香杏:“你們從小就知道雙方沒有親緣關系,是以,也不會拿對方當做真正的兄妹,青梅竹馬,兩小無猜,情愫漸深,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
她想了想,又補充道:“大公子很好,和你很般配。”

對面的湯寶兒聽她說完這話,眼睛都笑彎了:“這話我愛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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